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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7章 主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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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聽蓮瞇了瞇眼,瞳孔中一點點地變得幽暗,其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。

她遠遠地望著水閣的方向,始終靜靜地坐在涼亭中,最終沒有過去。

這禦花園中視野開闊,耿聽蓮能看到水閣中的景象,水閣中的人也一樣能看到她。

從珍看到了耿聽蓮,就湊過去,對著涵星和端木緋朝涼亭的方向指了指,小聲道:“殿下,耿莊妃在那邊。”

涵星順著從珍的目光往涼亭方向看了一眼,很快就收回了視線。

涵星輕聲對著端木緋嘀咕了一句:“這個耿聽蓮啊,自進宮後,就有些陰陽怪氣的,也不去向母後請安,自以為是衛國公府的嫡女就高人一等。沒規沒矩!”

而端木緋連看也沒看耿聽蓮一眼。

她還記著呢,去歲耿聽蓮在皇覺寺裏差點就燒死了姐姐……

端木緋只是想想當時的事,就覺得膽戰心驚。

涵星怔了怔,敏銳地察覺到端木緋的神色有些不對,也想起了皇覺寺的那場大火來。

她清了清嗓子,不再提耿聽蓮,笑吟吟地話鋒一轉道:“緋表妹,我們好久沒玩射覆了吧!”

端木緋把舞陽和端木紜招呼了過來,四個姑娘坐在一起,嬉戲,說笑,吃茶,賞花。

早晨的微風徐徐拂過,禦花園中一簇簇夏花開得花團錦簇,花香浮動,蜻蜓點水。

她們四人玩了好幾局射覆,君淩汐才姍姍來遲地趕到了。

君淩汐身上穿了一件水藍色繡紫藤花襦裙,臉上薄施脂粉,卻掩不住面上的憔悴,人也又瘦了一些。

看君淩汐這副樣子,端木緋與涵星就覺得心疼不已,暗暗地交換了一個眼神,知道君淩汐是在為遠在北境的簡王感到擔憂。

“小西。”

端木緋起身,笑盈盈地親自迎了上去。

她看著君淩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,幹脆就和涵星拉著她去了隔壁的稍間說話。

舞陽和端木紜也瞧見了君淩汐,五個姑娘家湊在一起說悄悄話。

從珍連忙給君淩汐斟茶倒水,然後就識趣地退到了門簾處給她們看門。

君淩汐扁了扁嘴,對著幾個閨中密友,她也不遮掩,似是自問,又似是感慨地說道:“也不知道大哥什麽時候才能回北境?”明明皇帝都答應了……

君淩汐的這個問題,誰也答不上來。

君心難測。

端木緋在心裏嘆氣,連岑隱都不能改變皇帝的主意,恐怕也只有讓皇帝自己想通了……

君淩汐的眸子裏似是翻湧著巨浪,情緒更覆雜了,其中難掩擔憂。

與朝廷得到的稟報不同,簡王府也有自己的飛鴿傳書,所以,君淩汐和君然這邊還能得到一些朝廷得不到的消息。

靈武城那邊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。

北燕大軍連連發起突襲,盡管簡王勉強守住了城,可是北境軍也傷亡不少,北燕那邊還有援軍在路上,待到援軍趕到靈武城一帶,簡王還能不能守住城就難說了!

君淩汐握了握拳,眉頭深深地皺在一起,身子繃緊,如同一張拉滿的弓一般。

“大哥曾說過,北燕人畏熱,只要撐過六月,多半會退兵,但這一次,已經七月了,北燕非但沒有退兵,還有再派援軍繼續進攻的意思……所以,大哥很焦慮。”

空氣繃緊,周圍一下子就靜了下來,空氣有些凝重。

忽然,一陣微風吹來,吹得旁邊一扇半敞的窗戶搖晃了一下,發出刺耳的“咯吱”聲,在這小小的稍間裏格外響亮。

舞陽和涵星對於軍事一竅不通,神色間難掩茫然。

但是端木緋一聽就明白了,眉宇間也變得慎重起來。

北燕既然沒有因暑熱退兵,這表示北燕王耶律索這一次的決心比從前更大,準備得也比從前更充分。

北燕那邊萬事俱備,可是他們大盛這邊卻是君臣不一心,皇帝怯戰……甚至於到現在還在拖延,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期望北燕會主動退兵。……

此消彼長,北境的局勢只會更危險。

在這個時候,任何安慰都不過是空話,君淩汐也明白這一點,在王府裏不敢和母妃說,也怕自己說多了讓大哥心裏更煩。

如今最擔心父王的人恐怕就是大哥了。

明明有能力可以上戰場,明明可以助父王一臂之力,卻只能被困在京城中,卻只能被動地等著北境那邊的軍報……

現在君淩汐把憋了好幾天的這些話說出口,渾身舒暢了不少,咕嚕咕嚕地把茶杯中的溫花茶喝了大半。

端木緋親自給君淩汐斟茶,想起了端木貴妃說的事,寬慰了一句:“所幸現在南境軍已經打回了滇州,朝廷不用分心在顧忌南境……”那也就代表著無論是援軍還是糧草,皇帝都會優先考慮北境所需。

君淩汐勉強擠出一個苦笑。

她也不想為了她一人,壞了大家的心情,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,指著窗外的湖面道:“這彩色的魚莫非就是西洋那邊來的‘火麒麟’?”

端木緋笑瞇瞇地點頭道:“小西,你喜歡這‘火麒麟’嗎?我那裏也養了幾尾,可以勻幾尾給你。”

她這句話落下後,君淩汐和舞陽的表情就變得十分微妙。

還是舞陽解釋道:“君然養了一只黑貓,身手特別好,簡王府池塘裏的魚兒都快被它抓完了。”

如果端木緋給君淩汐送魚,那等於是魚入貓口。

說到自家的貓兒,君淩汐的臉上有了些神采,接口道:“它叫烏梅,是我家烏夜的妹妹,還不到一歲呢。”

“是我去年跟你們去江南的時候,我大哥在外面撿到的,聽說當時才只有我大哥巴掌大小,可憐兮兮的,我大哥就想著把小奶貓撿回去給母妃解解悶。”

“貓啊,真是寵不得,這才養了幾個月,它就從小可憐變成了王府一霸。”

君淩汐故意用嫌棄的口吻說道,眼睛卻是亮晶晶的。

姑娘們見她展顏,也湊趣地問一些關於烏梅的事,氣氛變得輕快了起來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就有一個小內侍匆匆來提醒說,吉時快要到了。

水閣裏就騷動了起來,一眾命婦貴女們紛紛起身,簇擁著幾位公主浩浩蕩蕩地朝慈寧宮的方向去了。

慈寧宮的正殿內已經擺好了筵席,那些宗室勳貴、文武百官已經入席,內侍們帶著女賓們按照身份尊卑品級也一一入座。

之後,皇帝、皇後與賀太後方才出現在正殿上,在各自的寶座上坐下,眾人一起跪拜行禮,並給賀太後祝壽。

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,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,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!”

“祝太後娘娘福如東海,壽比南山!”

眾人整齊恭敬的聲音響徹殿堂,一個個低眉順眼地跪在金磚地面上。

賀太後就坐在皇帝身旁的金漆鳳椅上,身上穿著翟衣,頭上戴著珠翠金累絲九龍九鳳鬥冠,上面足足鑲嵌了百餘粒紅寶石以及數以千計的珍珠,閃爍著明亮璀璨的光彩。

可是這珠光寶氣的鳳冠非但沒有襯得賀太後神采煥發,反而映得她的面色有些灰敗,身形略顯消瘦。

賀太後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跪拜在地上的眾人,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。

正殿裏,靜了下來,寂靜無聲。

這個時候,本該太後出聲令眾人起身,可是賀太後卻沒出聲。

跪在下方的眾人也隱約感覺氣氛有些古怪,卻也不敢擡頭去看。

千秋宴的儀程由光祿寺負責掌控,一旁的光祿寺卿見賀太後默不作聲,額頭隱約滲出冷汗。

他正想著是不是應該委婉地提醒一下太後,賀太後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了:“都起來吧。”

她的聲音不輕不重,不冷不熱。

光祿寺卿暗暗地松了口氣。

殿上的眾人都紛紛起身,再次落座,膝蓋都跪得有些生痛了。

但凡是稍微會看點臉色的人都能看出來、聽出來賀太後對於今天的千秋宴興趣缺缺。

眾人皆是不動聲色,只求著今天的千秋宴能順順利利地過去。

光祿寺卿做了個手勢,外面就響起了幾聲禮炮的轟鳴聲,跟著就有一串著一式粉色宮裝的宮女們翩然入殿,捧著菜肴酒水井然有序地上了菜,與此同時,殿內的樂人開始奏樂。

忽然,著公主大妝的長慶從席位上站了起來。

見狀,光祿寺卿臉色一僵,本來下一個安排應該是讓舞伎進來跳舞,等酒過三巡後,再由皇帝帶頭給太後祝壽。

現在看來,壽宴的儀程怕是又要被打亂了。

果然,下一瞬就見長慶笑吟吟地捧著酒杯對著賀太後:“兒臣恭祝母後福如東海,壽比南山,千歲千歲千千歲!”

“兒臣特意給母後準備了壽禮,希望母後喜歡。”

說話間,一個內侍恭敬地替長慶奉上了壽禮,那是一個掐絲琺瑯桃蝠山子盆紅珊瑚盆景,華麗精致。

“好,真是好!”賀太後連聲讚道,“長慶還是你最‘孝順’!”

賀太後意有所指地在“孝順”這兩個字上加重音量。

皇帝的臉色微微一沈,轉頭對上了賀太後那雙幽深冰冷的眸子,賀太後毫不躲避皇帝的目光,又道:“哪像你皇弟,只有哀家遷就他,他想讓哀家出來,哀家就得出來!”

賀太後的語氣陰陽怪氣,甚至還當著朝臣命婦的面,直接表達出了她對皇帝的不滿,就差指著皇帝的鼻子直說他不孝了。

皇帝的面色更難看了,仿如陰雲罩頂般。

殿內更靜了,空氣也更凝重了。

眾臣皆是屏氣斂聲,只恨不得當場消失才好。

長慶的臉色也沈了下來,心裏也有些不高興:不管母後與皇弟有什麽齟齬,也不該把她扯進來!母後蓄意捧她踩皇帝有意思嗎?!

眼看著場面僵持,皇後只能出聲圓場面,賠笑道:“母後說笑了,皇上一向最孝順了。”

禮親王也站了出來,附和道:“是啊,皇嫂說笑,今天這千秋宴就是皇上對皇嫂的一片孝心。”

之後,禮親王夫婦倆就齊齊地給賀太後祝了壽,獻上了壽禮,勉強把尷尬的場面圓了過去。

緊接著,其他親王、公子皇子們也都一一向太後獻上了奇珍異寶作為壽禮,場面又熱鬧了起來。

然而,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後,都不曾展顏。

整個殿內的氣氛都十分僵硬,殿內殿外似乎連一絲風也沒有。

殿外遠遠地傳來哀泣的蟬鳴聲,幾乎把殿內的絲竹聲都壓了過去。

先是皇室宗親,接著是勳貴重臣,眾人一個接著一個地給太後獻壽禮,速度一個比一個快,仿佛是走個過場似的。

短短半個時辰,眾人就獻完了壽禮。

光祿寺卿幾乎要滿頭大汗了,皇帝一向孝順,自登基後,賀太後的千秋宴一向是熱熱鬧鬧,不比萬壽節要差。

可這兩三年,皇帝和賀太後之間也不知道是生了什麽嫌隙,甚至於去歲皇帝南巡都沒帶上賀太後……

解公公在心裏嘆氣,偷偷地去瞥皇帝和太後的臉色,卻見賀太後霍地站起身來,語氣淡淡地丟下了一句:“皇上,皇後,哀家乏了。”

賀太後無視帝後僵硬的臉色,無視下頭群臣驚訝的目光,直接甩袖離去了。

空氣近乎凝滯,連殿內似乎都因為少了她頭上那頂九龍九鳳冠而黯然失色了不少。

邊上的那些樂人一個個面面相覷,不知道他們是該退下,還是該繼續奏樂,沒敢停。

歡快悠揚的樂聲回響在空氣中,眾人皆是垂首,氣氛更僵硬了。

皇帝差點沒拂袖而去,可還有一分理智在,太後可以賭氣,他是堂堂天子,卻不能背上不孝的名頭。

皇後在心裏嘆氣,只能再次打圓場:“皇上,近來天氣弱,母後時常容易疲乏,太醫也說母後要多歇著養著。今日千秋宴這般熱鬧,臣妾方才瞧母後的氣色都好多了。”

誰都知道皇後是睜眼說瞎話,但是這場面總得圓過去。

下方眾人唯皇後馬首是瞻,紛紛應和。

皇帝臉色稍緩,做出一副君臣同樂的做派,讓眾人盡情暢飲。

光祿寺卿松了一口氣,悄悄地做了一個手勢,跟著就有待命已久的舞姬步履輕盈地進入殿內,一個個婀娜多姿,甩著水袖翩然起舞。

殿上一片觥籌交錯,歌舞升平,看著好生熱鬧。

實際上,眾人卻多是強顏歡笑,一個個既不敢向皇帝敬酒,也不敢大聲喧嘩,只覺得這是度日如年。

端木緋仿佛全然沒感受到殿上那種怪異的氣氛,她覺得席上的膳食尤為精細。

平日裏像這樣的大場合,送到嘴邊的熱食早就冷了,再好吃的也要失色幾分,可是今天每個菜都恰到好處,比如這熱氣騰騰的杏花鵝肉嫩而豐滿,如胭脂紅艷,明媚鮮亮;比如這奶香玉米烙入口松脆,香甜可口;再比如——

這剛送上來的冰鎮綠豆湯還冒著絲絲白氣,看著就十分涼爽……

端木緋轉頭給奉菜的小內侍一個甜甜的微笑。

小內侍登時就笑開了花,躬身湊到端木緋耳邊,小聲地問道:“四姑娘,這些菜和點心可還和您的口味?”

端木緋直點頭,笑得嘴角彎彎。禦膳房的手藝漸長,不錯,真是不錯!

小內侍像是得了偌大的誇獎似的,又連忙給端木緋空了一半的杯子裏添了果子露,然後又給她上了新茶,忙前忙後。

一曲罷,舞姬們就一溜地下去了,樂人們則換了一曲新的樂章。

光祿寺卿從袖中摸出一方帕子,擦了擦額角的汗,感覺自己總算又喘過氣來。

端木紜悄悄地拉了拉端木緋的袖子,意思是她要去更衣。

跟妹妹打了招呼後,端木紜就起身出了殿。

服侍端木緋的小內侍非常有眼色,知道端木紜是四姑娘的長姐,還特意地跟了過去,在門外指了一個圓臉的宮女給端木紜帶路。

“這是端木首輔家的大姑娘,你可要好好侍候著。”小內侍用頤指氣使的態度叮囑了宮女一句。

宮女誠惶誠恐地唯唯應諾,連忙為端木紜引路,“端木大姑娘,這邊請。”

凈房的位置有些遠,在慈寧宮西北側的一個小院子裏,一路上偶爾也遇到了幾個同樣去更衣的姑娘。

端木紜只當順便出來透透氣,不著急,慢悠悠地隨著宮女在一條條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中迂回繞走……

等她從一道側門再回慈寧宮時,已經是一炷香後了。

遠遠地,端木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大紅色身影不緊不慢地沿著廡廊朝前走去。

只是憑借這一道模糊的背影,宮女就一眼認出了對方,心口砰砰亂跳,想著是不是幹脆走慢點……

宮女正思忖著,就聽耳邊響起了少女明快的聲音:“岑公子。”

端木紜步履颯爽地自小宮女身旁走過,徑直走向前方三四丈外的岑隱,她身上石榴紅色的衣裙隨著她的步履翻飛起來,如蝶似花。

岑隱停下了腳步,緩緩地轉過身來,眉梢微挑。

廡廊的陰影映在岑隱的臉龐上,讓他身上透著一種淡淡的疏離。

宮女傻了,呆呆地靜立原地,看著端木紜的裙裾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剛才端木大姑娘是怎麽叫督主的?!

宮女差點沒捏了自己一把,可轉念一想,那可是岑督主義妹的長姐啊,與督主的情分自然不一般。

岑隱靜靜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端木紜,那雙狹長魅惑的眼眸裏似乎更幽深了,唇角幾不可見地翹了翹。

“端木姑娘,”岑隱笑著喚了一聲,“真巧。”

“不巧。”端木紜停在了距離他僅僅兩步遠的地方,也笑了,璀璨如星,“我就想著今天進宮來,應該能遇上你。”

“我特意給你捎了點東西……”

她一邊說,一邊從袖袋裏掏出了一個靛藍色的荷包,擡手朝他遞去,“我上次看你的荷包都舊了,給你做了一個新的。”

她眼裏藏著一絲忐忑,只是一閃而逝,被她仔細地藏好了。

那靛藍色的荷包上繡著顏色鮮艷的“火麒麟”,只是不同於他衣袍上的麒麟,這一尾“麒麟”是彩魚。

岑隱擡手接過了那個荷包,不禁想到了底下人送去端木府的那幾尾“火麒麟”,看來不僅是那個小丫頭喜歡,連她也喜歡。

他烏黑的瞳孔裏閃現了明亮的光彩,似乎比那宮殿屋頂的金色琉璃瓦還要璀璨奪目,襯得他那張絕美的面龐變得越發奪目。

岑公子可真好看!端木紜心裏發出由衷的讚嘆聲。

瞧他的樣子,應該喜歡自己做的荷包。

端木紜唇角的笑意更濃了。嗯,張嬤嬤看來沒哄她,她最近女紅確實漸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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